2021-11-30 13:57:30
導讀:堅持職普比,對于職業技術教育而言有很多顯而易見的好處,有很多的積極意義。但任何政策措施,都需要統籌兼顧,以求最佳效率和最大的社會效益。而且從職業技術的本質和特性來看,是否堅持剛性的職普比,也有些問題值得討論和研究。
“職普比”即中等職業技術教育與普通高中的學生的比例。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全國職業教育的有關會議有關文件就提出二者大體相當。一段時間,我們曾大量精簡普通高中,改辦職專或職高,高中階段職業學校學生占比曾達到60%以上。但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到普及化,普通高中的規模逐步擴大,“職普比”不斷下滑。近些年來,隨著各級對職業技術教育越來越重視,“職普比”又被重新強調,據說有關部門出臺嚴格限令,須保證一比一,由此引起廣泛關注,引發一些爭議,有人歡喜有人愁。
堅持職普比,對于職業技術教育而言有很多顯而易見的好處,有很多的積極意義。但任何政策措施,都需要統籌兼顧,以求最佳效率和最大的社會效益。而且從職業技術的本質和特性來看,是否堅持剛性的職普比,也有些問題值得討論和研究。
第一,參照系的問題。
堅持職普比的專家學者,總愛拿歐洲說事,認為這是學習國際先進經驗。經常舉德國的例子,何時分流,職普比達到多少等等。但這種比較有很多可商榷之處。因為,德國包括歐洲很多國家的職業教育,與我們的職業教育其實并非完全一回事,我們的職業教育主體是學校教育,他們的主體是學徒制。
比如德國的職業教育體系中,“雙元制”占主體,約50%左右。“雙元制”是學徒制,雖然也納入學制體系,但和我們的學校教育有很大差別。首先,它是企業主導,先與企業簽訂就業和學徒協議,再委托職業學校參與培訓。其次,它是面向就業,雙元制學徒就業率高達94%以上。第三,工作本位,崗位適應培訓為主,學校教育為輔。第四,在國家資歷框架下實現與應用技術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的互通。
在某種意義上說,德國的“分流”是分流到學徒崗位,而不是職業學校,同時也還有國家資歷框架和其他通道,使學生可以到高等教育學習。我們的職業教育是以學校教育為主,我們的“分流”是從學校到學校,并構建從中職到高職再到本科的職教自身的學制體系。因此同是"分流",內涵并不相同。
歐洲學徒制最大的特點就是直接與工作崗位相結合,直接為生產一線培養技工,作用于經濟發展,具有很強的適應性。而我們的分流是擴大職業學校教育的在校生規模,并且主要面向升學,在一些地方,中職升學比重高達90%以上,并不能顯著增強其適應性。所以,我們和歐洲的職業技術教育有諸多不同,不可簡單作為參照。我們現在這個路子,和臺灣省很相似。臺灣上世紀七十年代建立起了從中職學校到本科以上的技術與職業技術教育體系,但臺灣的職業技術教育實在難說搞得成功,況且臺灣在本科以上冠之以“科技大學”,其內涵與我們的“職業教育”非完全等同,有點類似于德國的應用技術大學,而德國的應用技術大學則屬于高等教育體系。
第二,職業技術教育的功能問題。
職業技術教育是跨界教育,具有教育屬性和經濟屬性。在某種意義上講,經濟屬性特征明顯,因為它直接服務于生產力發展,服務于就業。當然,作為學校教育,有些教育功能必須堅持,如社會主義的辦學方向,立德樹人的基本要求。但在專業課程上,則強調職業性、技能型,重在培養學生的綜合職業能力和就業技能。理論上,不應當承擔過多的基礎教育的功能。基礎教育的課程應當在基礎教育階段完成。如果高中階段的職業教育與高中階段的普通教育產生同質化,在中職學校去進行普通高中教育,那么分流的意義價值就值得研究。我們目前的“職教高考”,雖然兼顧了職業技能,但語數外基礎課仍占重要位置,說明中職仍具有基礎教育的屬性。既是如此,讓學生接受完高中教育再去接受職業技術的教育和培訓也似乎不是什么絕對的原則問題,也就不應該將職普比絕對化。
值得注意的是,未來職業技能的培養,科學文化基礎顯得越來越重要,況且,完成高中階段的基礎教育,對于青少年的一生都有重要影響,有著高中文化基礎的學生,更有利于接受職業技術教育和培訓。而基礎教育的缺失,肯定不利于未來的職業發展。即使在德國,也出現了一些新的動向,近年來學徒數量下降,提供學徒崗位的企業由2005年23%下降到了2017年的19%。有一個原因,就是學生基礎能力不能滿足需求,大概20%的15歲的學生,達不到閱讀、寫作、計算方面的最低要求,不少企業因為招不到符合條件的學徒而不再提供學徒崗位。
歐盟近年來特別強調“技能基礎”的培養,指出“學習貧困”更容易出現技能發展障礙。美國教育與經濟中心也指出“如果不首先為勞動者提供一個堅實的基礎教育的話,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產生高度合格的技術勞動力”。因此,職業教育要發展,基礎教育也應當加強。
我認為對于普通高中,不是限制其發展,而應當探討辦學方向的改革。普通高中的定位是什么,是升學教育還是文化科學基礎教育,我的觀點應該是后者,它的主要功能就是提高全民文化科學素養,升學只應當是次要功能。高中教育不僅是未來學科型人才的教育基礎,也應當是青年接受職業技術教育的基礎。如果我們承認目前中職教育仍包含基礎教育一些特點,那我們需要的就不是“職普分離”,而應該是“職普融通” 尋求中職與普通高中之間學生學籍轉換機制,也可以參照歐洲的做法,設置綜合性中學,使學生未來發展有多樣化的路徑。
第三,職業技術教育的學制問題。
職業技術教育是否需要長學制,是否從高中階段就確定一個職業方向然后一直學到碩士,也值得研究。現在高中都不提倡分文理科,大學一二年級都不確定專業。而一個初中生畢業生,在心智還很不健全的情況下,懵懵懂懂地被用行政手段嵌入到一個自己未必了解,未必喜歡,狹窄的、幾年后十幾年后還不知如何發展的專業中去,甚至可能還沒有學完,這個職業已經消逝了。這種設計,對個人、對社會,不知道是否有益。
從技能特性而言,是短期培訓或長學制,則取決于職業技術的復雜性和職業技能等級的差別,采取學制教育還是短期培訓、學制的長短如何設計,要根據職業技能的要求和特征確定,而不應該與學歷教育一一對應。技師,六七年也不算多;中級職業技能,半年一年也可以。
職業學校的學制、層次原本應該這樣設置,才符合職業教育的規律。即是說,職業技術教育體系的構建,應當考慮技術技能培養的層次因素。客觀地說,對于多數技能崗位而言,并不適合長學制培養。
魯昕就說過,我們的餐廳服務專業,不是培養雜技演員,幾個月的培訓就可以了。而作為就業需求結構而言,高層次的技能人才,肯定是少數。沒有必要讓多數人從中職學到本科甚至以上,也沒必要將餐廳服務員都培養成雜技演員或者高級營養師。雖然有關部門在構建一個理想化的從中職到高職的課程體系,但理論上可行,結果并不一定理想。本來是餐廳服務員崗位需要人,學生們也是報的這個專業,最后都去考營養學碩士了,有悖初衷。況且,到目前職業本科人才培養定位并不十分清晰,與應用型高校培養目標究竟有何區別,理論上好說,具體到崗位則很難區分。據說有專家解釋,應用性高校培養偏重設計的工程師,職業本科偏重于一線實踐的工程師,這種理論似乎有點無中生有。
在職業技術教育發展歷程中,我們曾有過“職業補習教育”,“就業訓練”等培訓形式,對沒有接受學制培養的青年開展技能培訓,亦十分有效。對于多數崗位而言,短期培訓或者短學制已經足夠。如果有高學歷層次的基礎,補上實踐技能,立馬見效。從這個意義上講,基礎教育與職業學校教育并不矛盾,基礎教育可以理解成職業教育的準備階段。當然,一個人早幾年參加職業培訓和教育,對職業技能的培養會有好處,但就一些職業技能而言,早些晚些差別有限。我們過去一些工科大學十分注重實踐能力培養,其畢業生既懂理論又有技能,他們并沒有中職和高職的教育經歷,僅是在大學期間實踐技能培養再加上企業實踐,基本上也沒問題。如今我們一些本科生參加世界技能大賽,成績也不錯,也說明技能培養不一定非要從小開始。
第四、職業教育的終身屬性問題。
我們提倡終身教育,而職業教育最具有終身教育屬性。新技術革命、科技進步對于職業技能的影響最為直接,新職業新技術新技能的不斷涌現,迫使人們需要快速更新知識和技能,適應新的需求。因此,職業教育應當立足于終身教育和培訓,其培養對象不應限于初高中畢業生,應當涵括各類各年齡階段的勞動者。一個人的一生中,任何時候都可以接受職業教育培訓,即使是長學制培養出來的職業學校畢業生,面對新技術新技能也需要不斷地學習。職業學校應當成為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的載體,而不要依附于學歷體系框架。同理,學生并非一定要在低年齡段分流到職業學校學習,在一生中隨時可以學習一種技能,以適應不斷變化的職業需求。還應當抓緊建立國家資歷框架,使接受職業教育的學生亦有機會進入應用技術大學或其它高等教育,真正形成“多元立交”。
綜上,如果非讓我說出對“職普比”的看法,那么我只能這樣說,我贊成有個職普比的指導意見,但不贊成剛性調控“一刀切”。可以對普通高中進行標準化建設,根據本地區合格高中的容量確定招生規模,根據大體比例相當的原則,確定職業學校招生比重。在宏觀政策指導下,學生根據的意愿和基礎和特長來選擇職業教育。在發達地區,可以考慮大力發展高中后的職業技術教育和培訓。嚴格限制普通高校的規模,穩步發展高職院校,大力發展技師學院,并將技師學院納入高等職業技術教育體系。擴大推行中國特色企業新型學徒制,完善制度體系,提高學徒制在職業技術教育中的比重,以增強職業技術教育的適應性。要認真落實提高技術工人待遇的各項政策措施,進一步提升技能人才的社會地位和各項待遇。職業技術學校則應當轉型發展,堅持短中長相結合,配合企業搞好學徒培訓,通過提高教育培訓質量,提高就業率和就業質量來吸引更多的學生。
就技工教育而言,人社部等三部委出臺的《關于深化技工院校改革 大力發展技工教育的意見》已經進一步明確了發展定位, 就是“將技工院校發展成為開展學制教育和職業培訓服務技能人才成長的重要平臺、中國特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構建技能型社會建設的重要載體”,強調了技工教育在國家技能形成體系和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中的作用。技工教育工作者,對此應當有自覺認知,堅守特色,更加堅定地服從和服務于技能人才隊伍建設,不拘泥于學歷體制,在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中,拓展發展空間。